《紫罗兰永恒花园》从兵器变回人类,给我们讲了一个“机械”少女的故事
相信不少人已经看过了这部被誉为“人类圣经”“宇宙霸权”“业内希望”的《紫罗兰永恒花园》了。
怎么样,女主角薇欧瑞特小姐姐,很漂亮吧——
可是,当薇欧瑞特小姐姐拿下了她的手套后,我们看到的是一只机械手臂——
大部分人的感受,应该是心疼。
心疼薇欧瑞特小姐姐经历的悲剧,让她失去了原来的手臂,换上了冰冷,狰狞的机械手臂。
那么,接下来,我的问题来了。
请问,换上了机械手臂的薇欧瑞特,和以前拥有人类双手的薇欧瑞特,她们,还是同一个人吗?
我估计大部分读者会说,你脑残吗?这当然是同一个人吧。
因为她们有同样的形象、同样的思想和记忆,只不过换了一双手而已——
这么想没错,我不能因为十八岁的时候换了一颗烤瓷牙,就说现在的思桐是一个新的思桐,而不再是十八岁时候的那个思桐。
但,如果我们再将这个问题衍生一下呢?
这次我们把身体全换成新的,只留一双腿还是自己的,那么这个时候的我是谁?
当我把这双腿也换掉之后,这个时候,我全身上下再没有一处是我自己的,那么这个时候的我,又是谁?
一、其实,我早已不是人类
在知名游戏《尼尔:机械纪元》里,也有一个大家很喜欢的2B小姐姐,她就遇到了类似的问题——
在游戏的主线剧情里,2b小姐姐来到了抵抗军基地,遇见了一个双腿残废,但是全身都换过新部件的商人。
2b小姐姐问他,你维修能力这么强,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腿也换成新的呢?
道具商人回答,因为我害怕。
我全身都修过无数次,但只有这双腿我从来也没有换过,我不知道当我把这双腿也换了之后,我还是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
这个问题看起来是无稽之谈,但实际上,它就是西方哲学史上一个很有名的思想实验——忒修斯之船。
有一艘船叫忒修斯,以前的它非常坚固和漂亮,但随着风吹日晒,船越来越破落,所以人们就逐渐替换掉那些腐朽的零件。
可随着零件全部被替换掉之后,这艘船,还是原来的忒修斯吗?
如果,你说它不是,差一根木头、一颗零件就不算以前的忒修斯之船。
那就会迎来前面那个问题,换了机械手臂的薇欧瑞特小姐姐,就不是以前的薇欧瑞特了。
如果,你说它是,因为不管忒修斯之船怎么换,它都有一个作为忒修斯之船的“本质”,只要它的“本质”不变,忒修斯之船永远都是忒修斯之船。
所以,只要薇欧瑞特还有着作为薇欧瑞特的形象、记忆、思考,那么薇欧瑞特即使换了机械手臂,她也永远都是薇欧瑞特。
可我们回到薇欧瑞特小姐姐本人身上,如果连她的“本质”都变了呢?
我们来想一个问题,就是薇欧瑞特的“本质”应该是什么?
一个16、7岁的美丽少女,她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上学、交友、追求爱情、爱吃甜品、喜欢可爱的小动物、买好看的衣服。
但在动画里,薇欧瑞特的心理状态,却并不是一个正常少女应有的心态,而是作为一种人形兵器去生活。
她的心,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基尔伯特。
或者说,她对自己的认知,不是一个应该拥有自己生活的少女,而是把自己“道具化”了,看成一件属于别人的物品。
在动画里,当中佐在马车上拿出三个毛绒玩具,问薇欧瑞特喜欢哪个的时候,她不假思索的选择了小狗。
而她的理由让人讶异——
“少佐的哥哥说过,我永远都是基尔伯特的狗。”
马车上的这段剧情,表明了薇欧瑞特的心灵状态——“我永远都是一个非人。”
那么,重点来了,我们要注意到,这是她下意识的反应,这说明了,薇欧瑞特对自己成为一个人形兵器的事实是无知的。
而且她对于战争对人权的践踏,与正常生活被剥夺的残酷现实,明显缺乏是非观,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认可了自己的“非人”的精神状态。
为了让读者更好地理解薇欧瑞特的心理状态,我再举一个伟大的例子,那就是西方文学家卡夫卡的小说《变形记》——
《变形记》的主角格里高利,是一个小职员,有一天醒来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甲虫,从此他被家人冷漠,厌恶,最后孤独痛苦的在饥饿中默默死去。
有些人可能会觉得,这有什么稀奇的,不就是一个人变成了一个甲虫吗,在现在的奇幻小说,影视剧里,这种变身实在是太寻常不过了。
然而《变形记》,却是不朽的作品。
我们来看,卡夫卡在这里,其实是一个双重的写法,明面上是在写肉体的变化—人的身体变成虫的身体。
实际上,是在写心理的变化——人的心灵,变成虫的心灵。
而主人公格里高利,变成甲虫后在家里遭受的厌恶、冷漠,在本质上,就是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在社会上遭受的厌恶和冷漠。
亲爱的读者朋友,读到这里的时候,也许会有人问:
“你说的不就是初中阅读理解的套路吗?像那道著名高考题,请问鱼眼珠里闪过一道诡异的绿光,这里表现了作者什么样的思想感情一样。”
那么,就请你带着这个观点,一起去思考下一个问题。
我们想,如果你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大甲虫,你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呢?
是不是惊慌,恐惧,绞尽脑汁的去想,我该怎么样才能重新变回人类呢?
可我们来看,格里高利想的是什么?
他第一个想法,是抱怨工作的辛苦,然后,他在想,上班迟到了,领导会不会发火。
接下来,他想自己变成了甲虫后,父母,妹妹该怎么看他?他该怎么向他们解释这个滑稽的事情。
然而,他对自己变成了甲虫的这一事实,是一种无动于衷的态度,他没有为自己着想过,他始终在意的问题,是别人会怎么看我。
格里高利的可悲,就在于他是一个为别人而活的,而不是一个为自己而活的人。
他就像薇欧瑞特一样,不是一个活生生有自己思想和感情的人,而是作为一个“人形兵器”去生活。
这里说明了一个卡夫卡特地没有写出来的残酷事实,就是格里高利在没有变成虫子之前,心灵已经变成虫子了。
这就是《变形记》的伟大之处,卡夫卡在小说的开篇里就写了格里高利的一夜变甲虫,而对前面的故事做了一个留白。
那么,这份留白里面的是什么呢?
就是自我的丢失。
回到我们的《紫罗兰永恒花园》,我们就能理解了薇欧瑞特的心理状态。
虽然她很美丽,很迷人,但实际上,她丢失了自我,失去了本质,成为非人,而这双机械手臂也是对这种隐喻的刻画。
然后,我们再来观察动画里第一集的叙事手法,动画里没有直接的写出薇欧瑞特为什么会呈现出这样的一种心理状态,但通过大量的对话和心理细节,我们知道,是战争。
而在《变形记》里,格里高利的“非人”状态的罪魁祸首,是“现代”生活。
好了,重点又来了,如果用一个专业的术语,我们该怎么形容这种状态呢?
二、被异化的现代人
我们通常使用的词语,是“异化”。
薇欧瑞特和格里高利一样,是一个被“异化”过的人。
孤独、恐惧、焦虑、对外界的排斥、自我的丢失,这些都是被异化后产生的精神状态。
当然,“异化”主题不管在文学、哲学等人文学科上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我没办法在一篇文章里写明白,所以,我只能尽量地给大家展现一个截面,方便理解。
在这,我偷偷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在这里阅读这篇文章的每一个人,你们先别急着去心疼薇欧瑞特,因为,你们所有人都被异化了——
当然,我们可以说,异化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有换上机械手臂,也没有什么战争的阴影,惨痛的往事,或者失去自我,成为一个兵器去生活。
好吧,那我在这里,给出几个问题,简单的跟大家做一个心理测试。
1.你是否感觉到生活中有一股强大的阻力,在逼着自己做不想做的事,甚至让你已经忘记了儿时的梦想。
2.你是否做着一份不喜欢的工作,但又无法离开它。
3.你是否感觉到,自己之所以努力挣钱,工作,不是为了实现抱负,而是为了房子、车子。
4.你是否认为,人生的意义只在于物质上的成功?
5.你是否认为,学到的知识必须对现实生活有帮助,而哲学、历史、文学这些不能帮我挣钱、成长,所以没必要去学习它们。
6.你是否在微信上投入的时间比现实中投入的时间更多,感觉手机已经绑架了你的生活?
7.你是否觉得虚拟网络给自己塑造的身份比现实中的身份更加重要?如果可以,你更愿意生活在网络上。
8.你是否认为,自己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却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两个或两个以上的选择,你都选择了是。
那么恭喜你,你已经被“异化”了。
当然,你不需焦虑,也勿需着急。
因为,只要你是一个现代人,就不可避免的被“异化”。
“异化”理论,通俗来说,就是现代人,面对社会危机、精神危机的一种体验方式。
我们生活在现代城市的每一个人,都会有一种体验,那就是人生已经被物质控制了,对物质的占有和追求,替代了我们对精神的向往。
现代社会没有神明,没有信仰,因为物质就是神。
我们生活的目的是什么呢?
就是完成自己的物欲,你毕业后要找工作,然后赚钱,买房。
过着一眼就可以看到未来的生活,我们要不停地为生活奔波,却没有时间去停下来看一下路边的正在开放的鲜花。
生命的意义和美好,就这样全部被贬值了——
而且,即使你痛恨这种状态,也没有能力去改变它。
这就是异化。
这种被“物”的控制和占有,如果用马克思的理论就能更好的理解。
最早,异化理论被马克思用来批判资本主义。
人的异化,首先是劳动力的异化,劳动者创造出来的商品,脱离劳动者的控制,反而控制住了制造它的人——
简单解释下,比如说,有一个工人,每天要制造出两百把AK47。
他挣钱养家糊口,那他就不得不每天在工厂里劳动,使他成为资本家的附庸。
他是AK47的制作者,但所有的利润都属于资本家,因此他成为了工厂里的一个零件。
如此一来,不是他制造了AK47,而是AK47制造了他——
这是马克思主义者对异化的定义。
但反应现代人的生活中,就是我们突然发现世界变化得太快,好像在一夜之间我们就与自然失去了联系。
我们不停地工作,忙碌地生活,获得了机器的速度,高度的文明,却丢失了宇宙,丢失了与大地的触摸,丢失了“慢”的能力。
我们创造了物质和科技,创造了资本市场的繁荣发展,却身不由己地感觉到自己不是主人,而是成了物质与科技的奴隶——
在现代主义文学里,作家们开发了“异化”的概念。
也定义了后来我们包括动漫、影视剧、小说、摄影作品等一切关于被异化者的形象,和那种孤独、恐惧、身不由己、丢失自我和身份的精神世界。
比如说,我们来看这张照片——
这是人与蛾子的混合,一半蛾,一半人。
人的身份感与蛾子的柔软、恶心、脆弱叠加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奇异、怪诞的异化者的形象——
再比如说我们的宇宙霸权《紫罗兰永恒花园》里的薇欧瑞特小姐姐。
美丽的少女装了一双机械手臂,人与机器的冰冷、狰狞、力量感组合在一起,暗示了战争对薇欧瑞特的异化——
与薇欧瑞特相似的只替换了身体部分的异化者,比如日本文学家芥川龙之介的小说《马腿》。
他写了一个类似于卡夫卡《变形记》笔下的格里高利一样的公司职员。
故事主人公因一次事故,双腿腐烂,无奈换了一双马腿,这双马腿彻底毁了他的生活,让他被人嫌弃、厌恶,永远生活在绝望中——
还有我们最熟悉的宫崎骏老爷爷的动画作品,大家也许还记得《千与千寻》里,那个在奇异世界里,因为贪吃而被变成猪的父母。
这种食欲对人的支配,通过把人异化成猪这种滑稽的生物,进行赤裸裸的讽刺——
在《猫的报恩》里,女主角小春为了逃离学校生活的不如意,在猫国被异化成了一只每天吃吃喝喝,无忧无虑的猫。
而当猫男爵一声怒吼:“小春,你要把自己也丢掉了吗。”的时候,我们会感觉到,当自己意识到自己被异化后的那种恐惧感。
“异化”是如此的恐怖。
它能让我们感觉到生理性的厌恶,也会让我们在精神上感觉到绝望和无力,难道就没有人去抵抗过这个正在“异化”我们的世界吗?
薇欧瑞特小姐姐,难道也永远不能作为一个正常的美丽少女去生活吗?
不是的。
三、“异化”是可以对抗的
诗人首先去对抗这种“异化”。
19世纪的巴黎,是发达资本主义的崛起的时代。
人类第一次感觉到了现代都市的诞生的强大力量,那种物对人的支配和占有,在不可避免的摧毁他们以前的生活——
诗人们感觉在这样的城市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被异化,彼此变得疏离和不可理解。
就比如我们每天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遇见了各色各样的人,但是这些人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城市里的人越多,我们反而感觉到自己越孤独。
诗人波德莱尔就因此错过了一位美丽的女人,她瘦长而苗条,用一只美丽的手撩起修饰着花边的裙摆,波德莱尔为她着迷,但就一瞬间,她就消失在了川流不息的人群里——
波德莱尔没有痛苦,反而为她写道:
也许你我终将行踪不明,
但是你该知道我曾因你动情。
诗人用“美”去对抗这种异化后的疏离和隔阂。
如果说,异化带来的是精神的孤独、绝望和恐惧,那么正如诗人里尔克在《杜伊诺哀歌》里写道;
“美不是什么,恰好是我们可以承受恐怖的开始。”
在诗人的世界里,美是一种用来抵抗异化的武器,而在动漫《紫罗兰永恒花园》里,爱则是薇欧瑞特用来抵抗异化的武器——
薇欧瑞特虽然身心俱疲,但已经远离了战争,拥有了一份自动手记手偶的职业。
虽然她所遭受的苦难让她也不可避免地被异化,但她勇敢地去寻找自己的本质——爱。
爱给了她继续生活的理由。
慢慢地适应机械手臂、学会打字、学会表达爱。
爱会让她适应生活,忘记战争,忘记人形兵器的身份,成为一个拥有正常的生活的少女。
那么,当我们有一天看到她终于露出真心地笑容的时候,就已经很开心了。
四、结语
总结一下吧。
“异化”是现代人丢失了自我价值的表现,它体现在现实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最常见的,就是很多人心里想着诗与远方,却只能活在眼前的苟且。
“异化”让很多人陷入了孤独和恐怖,只是,“异化”并非无法对抗。
《紫罗兰永恒花园》里,薇欧瑞特小姐姐为我们做了榜样,异化并非是现代人的绝症,薇欧瑞特通过“爱”来对抗了异化的腐蚀。
而我们,也应该找到对于自己来说真正珍贵的事物,来创造自己真正喜欢的生活。